《柏格曼三重奏:劇場、電影、法羅島》

 bergman背影  
圖片來源:2012台北電影節

2012年的台北電影節,在將近三個小時的柏格曼紀錄片中,畫下了完美的句點。

影片其實是由三個部分所組成。對我來說,這三個小時實在是一個美好的體驗。光是看到我如此崇拜的大師在銀幕上對我們說話,就已經感動到不行。

柏格曼是我愛上電影的起點。雖然十幾歲的時候必定看不懂那些艱澀的主題,但是好多影像都是看過就忘不了的。如《假面》裡臉部影像逐漸交疊的雙女角、燃燒的底片;《野草莓》裡主角夢見自己的靈車、手被釘子穿過去這種受難的影像;在我不太純潔的少女心上留下了陰影,從此也走上了陰沉的道路(好像小丸子裡的野口同學)。

讓我就用紀錄片裡柏格曼的話,來紀念這位大師。

【最滿意的電影】

《假面》與《哭泣與耳語》。「我在這兩部片裡都已經做到了極限,我很高興我拍了它們。」→我想大師您也把觀眾逼到了極限。(最好笑的是,紀錄片裡面有過去大師受訪時談到《哭泣與耳語》的片段。他說他用片中的四個女人,來呈現他的母親。他看完這一段以後自己說,這根本是狗屁,因為那部片很難談,所以他就隨便呼嚨了一下。)

Persona (1966)  

圖片來源:......(大師別生氣)

criesandwhispers    

【關於男女關係與家庭】

大師對於這個問題有點支吾其詞,尤其談到跟《假面》兩個女主角前後都交往過的事情,好像很窘的樣子。「我常說我的青春期到58歲才結束。」→這句話最有代表性。

「對於家庭關係,我承認我沒有放任何心力在裡面。」→大師跟不同的女人共生了九名子女,他認為只是用良心不安來形容他與子女的關係,或許好像只是想要讓自己解脫的託詞(大概是這個意思吧)。

在他的五段婚姻裡,前面四段都很短暫,只有和最後一任妻子Ingrid的婚姻關係持續了24年,直到她去世為止。問到Ingrid有甚麼特質讓他們可以維持那麼久的時候,大師的答案我覺得挺真誠的:

「英格麗是一個非常實在的人,她與這個世界保持非常緊密的聯繫,像我這種往多個方向發展、常與現實有些脫節的人,從她身上受益許多。」

「我對於所有我交往過的女人都保有很高的敬意,她們都很有才華,教了我許多事。」→各位男士,這個答案可以學起來!

不過確實,如果沒有《假面》裡的兩個女演員,這部戲的成就可能也少了一大半。這些女演員和柏格曼之間,有一種互相燃燒的關係!(大師曰:「我們身處的是一個高度激情的行業」→確實確實)

【關於拍電影最懷念的地方】

「如果說拍電影有甚麼令我懷念的事情,那就是與攝影師Sven的合作了。」

sven  

圖片來源:film reference

→Sven Nykvist與柏格曼的合作,是影史上最棒的一段佳話了,兩個人之間的信任和默契,讓柏格曼拍出了一連串的傑作。看了這部紀錄片我才知道,他們從《冬之光》開始,就一直在追求一種沒有影子的簡潔影像。因為他們相信,有影子的影像會讓觀眾立刻感覺是在看電影,所以後來Sven大多都用反射光,他說當他用direct light的時候,他的心會痛。Sven曾在訪問中這樣談到柏格曼:

"Ingmar Bergman has meant more to me than almost anyone else in my whole life because of what he taught me. He got me interested in what I think is the most important thing in photography–using light to create the right mood. I'm not a very good technical photographer. I know it. But I think it's very good to have your technique down and then be as artistic as possible in your lighting."

所以聽到柏格曼那樣說的時候,我眼睛微微地濕了......

【關於法羅島】

「我從不覺得孤獨。」

「惡魔最討厭新鮮空氣,最喜歡我們雙腳冰冷地躺在床上。」→這句話好有文學性。「所以我每天起床就去散步,回來就寫作三個小時左右,然後吃我自己準備的午餐。下午三點左右管家會來,我就會到我的電影院去。」

「島民對我都非常好,非常尊重我需要與世隔絕的這件事。因此每當有人問他們柏格曼住哪裡的時候,他們都會說不知道。」→我好喜歡這種彼此尊重的關係,我想島民也以柏格曼為傲吧,而柏格曼也熱愛這片土地,多次來法羅島取景,最後也在法羅定居,死於法羅、葬於法羅。

目前法羅島在每年六月都會舉行柏格曼電影節,來紀念這位大師。

【關於紀律】

談到上述那種規律的生活時,他說他是一個不善照顧自己的人,所以很需要這種規律的生活。在談到自己的惡魔時,他也提到了兩個:「守時惡魔」和「紀律惡魔」。他在劇場和片場工作都極度要求守時和紀律,他討厭人家最後一秒才出現,也無法即興,喜歡規劃每一個細節。

大提琴家卡薩爾斯也曾說過,要成為藝術家,紀律是一個根本。

所以藝術家不能只有激情。

 【關於評論家】

「藝術家跟評論家之間應該保持真空關係,絕對不要有任何交集。」

談到評論家這部分是最爆笑的。他擔任皇家劇院經理的時候,曾開放讓民眾在早上進戲院看排演。有一次,他在排演的時候,眼角撇到遠遠的地方,有個他討厭的劇評家坐在那裏。他當時就想,這個混帳,等下給他一拳如何?這樣他以後就不會再找柏格曼的麻煩了。

中午休息的時候,他走過去揪了那個人的衣領,雖然沒打他但也威脅了他幾句,最後被罰五千克朗......

另外,在大師家有一幅畫。畫的構圖大概是這樣:一艘船上有一群人,表情有點猙獰,看著一隻很大的魚,準備要吞下船上的一個人。

他問訪問他的人:「你知道這幅畫的主題是甚麼嗎?我一看就知道了。」

「這幅畫要表現的是觀眾、評論家、和導演的關係。要被魚吃掉的是導演、魚當然就是影評人、觀眾在旁邊冷眼旁觀。」

我說大師,您也太討厭評論家了吧......

【關於死亡】

「我曾非常害怕死亡,幾乎每天都會想到死亡,或是會以某種形式出現在我的生活裡,看我的電影應該也會發現。我寫《第七封印》讓我克服了一大半,是一次非常好的療癒過程。但是,直到有一次我因為血毒必須手術,進行全身麻醉的時候,我有八小時完全失去意識,這時我才感覺,死亡不過是如此啊。讓人從一個大人物變成什麼都不是。死亡真是最仁慈的一種發明了!」

「在英格麗死了以後,有時我會感覺她的存在。如果她不在了的話,我怎麼能感覺得到呢?我堅決相信,在我死後我會見到她,而我堅決否認相反的結果。」

→柏格曼的電影裡,死亡是經常出現的主題。《第七封印》拍的是一個騎士與死神下棋的過程,而且他電影裡的死神是在大白天降臨。前面提過的《野草莓》,那位老翁也在夢中夢見送葬行列,靈車突然不穩撞到牆上,裡面的棺材飛了出來,還伸出一隻手把他抓住,仔細一看,躺在棺材裡的竟然是自己!

seventh seal    

圖片來源:imdb

可以拍出這種影像的人,就知道他有多畏懼死亡。

或許是出於對死亡的敬畏,柏格曼這輩子就像拼了命一樣地在從事他所熱愛的工作,活躍了有六十年之久,從劇場、電影、電視都有他的身影。他受聘為劇院經理的時候,一年內他可以在夏天找劇團演員拍兩部電影,冬天就在劇場推出五到六部的劇目,更不要忘記他的電影劇本都是自己寫的,而且他所有細節都要考慮周詳。

這樣熱愛生命、畏懼死亡的人,也確實給了他一個仁慈的人生句點。柏格曼在89歲的高齡,於睡夢中安詳地死去。


常說以後有空一定要把柏格曼的作品補齊,但甚麼時候才叫做有空呢?或許該跟大師學的,是那種永不停歇的態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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